春节俗称过年,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一个传统节日,是人们的情感得以释放,心理诉求得以满足的重要载体,更是欢乐祥和、亲人团聚的美好时日。
早在汉武帝太初元年,就采用太初历,规定以孟春正月为岁首。旧年的三十和新年初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无论是从《岁时广记》一类野史,还是《诗经》等文学作品中,无不反映出人们对春节年俗的高度重视和隆重庆贺:祭祀神灵、拜祭祖先、除旧布新、迎喜接福、祈求丰年……不仅孩子们天天盼过年,能够吃好饭,穿新衣,放鞭炮,还可得到大人给的一点儿压岁钱;就是大人们也在暗暗盼望着,过年可以闲下来走亲访友,大家相聚一起,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地疯玩几天。因为过年,人们一下子比平日宽厚友好许多,住院的病人但凡能坚持的大都要出院回家,心里有疙瘩互不说话的人家,也不再计较会搭腔和好,纵使天涯海角的游子,也要想办法克服困难回家与亲人团圆守岁。年的氛围中,亲情、友情、乡情早已浓得化不开了。
按照习俗,从腊月初八吃腊八粥拉开过年序幕始,直到正月十七,这段时间统称过年。而在我山深林密的故乡,农人们所说的过年从时间上要更长一些,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备年了。俗话说,穷日子,富年下。村人将过年当作一件大事情,他们陆续采办年货的同时,各种禁忌也随之而来:大腊月不许搬家,不能到别人家哭泣,不可打破碗碟盆罐,不要给主家送药罐子,不准说兆头不好不吉利的话,不让吃泡馍烧馍等,因为这关系到一家人的彩头和来年运势。
农人爱说干冬湿年下。家乡那些年,我们大都在腊月二十六这天拥军,而这天多是飞雪满天,大队领导带领我们宣传队和各生产队代表一起,带上早就备好的物品去梨沟慰问军属。军嫂对大家非常热情,拿出栗子、核桃、柿饼、红枣给我们吃。我们像在舞台上一样认真郑重,为她一个人敲锣打鼓拉弦子演唱《看见你们格外亲》《英雄赞歌》等节目,那种郑重、卖力和热闹,让整个梨沟都沸腾了!雪花飞舞中,门上光荣军属牌上四个红色大字分明是盛开的花朵,明艳而温丽……
我对这最可爱的人艳羡不已,我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当兵。
如果说中秋是月亮的节日,那在我老家习俗中,太阳的节日应该是每年的大年三十。不知从哪朝哪代起,这一带山乡有个令人深感温馨神圣的风俗沿袭至今:百里山乡同俗,每逢大年三十这天,人、牛不再干活要好好歇一天,村人还特别心疼太阳,让太阳也得以休憩。这一天,他们不在户外晾晒衣服被褥等一应物什,庄户人家为过年特意洗干净的毛巾、枕套、床单等,即便再潮湿,也只会在屋里燃起干柴和木炭一件件烘烤,决不放到太阳下晾晒。
山民们喜欢称太阳为老阳儿。他们说,老阳儿每天起早摸黑,东升西落,忙累得腿快跑断了,奔波劳碌了一整年,让它好好歇息恢复一下,来年的添人进丁、庄稼收成、禽畜兴旺、林果丰收……样样都还得指望着老阳儿呢。人更不用说了,更需要老阳儿照着暖着才会身强骨壮,要是把老阳儿用过劲儿,让它劳累坏了,农家的日子还怎么过?
千百年来,山民们自觉遵循这一习俗,从未见谁违反过。在这偏远的大深山,和村人朝夕相伴的是日月星辰、是苍岩群山、是树木河流、是鸟兽虫鱼……一天到晚把日子照暖照亮的唯有太阳!农人们与太阳的感情非同寻常,说太阳与山民们身心相连一点儿也不为过。曾经,几位诗人到深山采风,他们被这一习俗惊异感动到在诗句中泪奔!他们说,山民们对太阳的心疼和关爱,正是天人合一的具体体现……太阳就是山民们的亲人,它暖着他们,他们心里也暖着它。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每年的正月初一这天,家乡的农人们一大早就起来,他们敬过祖宗,吃了饺子后,都纷纷忙碌着将自己房前屋后的果树都绑上红布条儿或红绳子,他们把这叫作新年嫁树。按照此地流传下来的风俗,绑了红布条儿或红绳子的果树,就是将它们嫁出去了,既然出嫁了,就要多子多福,也就是多结果实。想望中,当年的果树结的果实就会格外大而且稠。
山风一吹,一树树红布条儿或红绳子流苏般飘荡,仿佛是起舞弄影,翩跹远去。从村里走出去的一位作家回来过年,抚摸着红布条儿和红绳子激动不已,说它们是果树的头发,是果树的胡子,是果树的飘带,是果树的翅膀,末了,又说是果树坐的轿帘子。后面这句话,说到村人心坎里了,他们笑着想,这样才对着哩,还是咱的新年嫁树有道理,要是果树不出嫁,哪来的轿帘子?山民们一波波的笑声灌满了山谷,向山外溢荡……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现在一年四季都吃得好,穿得舒心,可以说天天在过年。加之交通便利,通信工具发达,看春晚,刷手机,微信拜年,没有了美食和新衣的诱惑,少了燃放烟花爆竹的氛围,仪式感弱化,确实少了些过年的乐趣和兴致。然而,年是时间的节点,是人们忙碌紧张之余的放松,是文化的狂欢,大团圆毕竟是中国人忠孝哲学的终极理想,它支撑着人们的希冀与跋涉,过年,已深深镌刻在国人骨子里,那种喜庆祥和的团聚,那种为来年蓄积力量以获取更大丰收的祈愿和期盼,那种对民族传统道德精神的传承,让年永远充满不可替代的特质和意义……(廖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