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 心情短语 我的春节我的对联

我的春节我的对联

《纳福》 国画 丁毅 《新春》 版画 王晓林 □徐亚娟 原来和我们传统的新春佳节最为契合的还是这些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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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福》 国画 丁毅

《新春》 版画 王晓林

□徐亚娟

原来和我们传统的新春佳节最为契合的还是这些最隆重最具仪式感的对联。

关于春节,我能够想起来的第一个词汇就是对联。

8分钱一张的大红纸,可以有无数种裁剪方式,但是对于裁成标准版式的对联,那是丝毫不能考虑节省纸张的。家里院子门口的大门上,那一定是最气派的,这幅对联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不仅对联的纸张尺寸要宽大,而且写的内容一定是气势磅礴。家里房子的房门上这幅对联也很重要,其次就是农村家家户户都装满粮食及其它生活用度的仓房,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么喜庆,但是在人们心里这是最神圣最满怀敬畏的地方,所以这个地方也要特别重视。家里两个房间的门上,对联一定要低调一些,也是预示着家里主人的谦卑和自我约束。家里的牛棚、马圈、鸡窝,一切和劳动人民息息相关的一年来付出了无数辛劳和汗水的家畜们也同样得到了该有的礼遇。甚至家里的水缸上,马车上,家门口立着的柱子上,一切能够显示和谐气象的处所,都贴着对联配着挂钱。这就是小时候,父亲一边写对联一边讲给我的关于对联的学问。

百户人家的村子里能够写对联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邻居潘二叔。在父亲眼里,潘二叔写的那不是对联,那是对子,没有一点章法。我家和潘二叔的家都住在村子里的最南端,每年过了腊月二十三,村里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夹着大红纸向我们两家这边走来。潘二叔腿不好,但是脾气特别好,不管是谁拿来了红纸,他都尽可能地给写出来很多幅对联,最后剩下来的边角纸张也是将就一下写几个福字。我的父亲用村里人的话来说是不好求,不将就材料,写的词都不懂。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潘二叔家总是门庭若市,我家这里就门庭冷落。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希望能有人来我家求父亲写对联啊,只要有谁来了,我就会颠颠爬上柜子的高处去拿那瓶年久的墨汁,然后很期待地围在父亲的身边,很希望父亲能吩咐我做点什么。父亲会很挑剔别人拿来的那张大红纸,一会儿说颜色有点淡,一会儿又说纸张有点薄,其实,现在想来,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方圆几十里的村子能买到的都是镇里供销社的同一批纸张,拿到潘二叔家的大红纸绝对不会比拿到我家的大红纸更好一些。至于别人那些将就一下多写几幅的要求,基本在父亲这里都说不出口,必须顺着裁的绝对不能横着裁,必须是60厘米的长度绝对不能55厘米,我也很希望父亲能把那些小块的废纸裁剪一下写成小福字,在我眼里,福字多大都可以,写成什么字体都可以,我的真实愿望是,父亲能让我用他的毛笔写上几个福字,但是每次都被父亲用眼神制止了。

在村子里,父亲读书看报,所以父亲笔下的对联就会出现一些人们都不太适应的新词。那时候村子里经常写的对联就是福满人间喜事多,春回大地花开早爆竹声声除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而这样的对联在父亲这里就会被改写成包产到户喜事多,春回大地收成好春雷声声除旧岁,粮仓满满迎新春。那时候的北方农村里很多村民似乎都不清楚父亲这些词是不是可以贴在大门上的好词。

村里某一户人家兄弟纷争不断,和村里人也偶有纠纷,在村子里很不受邻里待见。父亲看了看来求对联的大哥,展开了一张大红纸,毛笔一挥写成了这样一幅对联,上联:平安二字值千金,下联:礼贤一门生百福,横批:家和万事兴。父亲自顾自地把这幅对联拎起来,大声念诵了一遍,那位大哥一下子红了脸,夹着这幅对联弓着腰弯着背对父亲拱拱手离开了我家。后来,每年过年,他家的大哥都夹着红纸让父亲照着去年的词儿写一幅对联,这幅对联每年都贴在他家的大门上。那户人家兄弟们越来越懂事,日子慢慢有了改善,在村子里的口碑也渐渐好了起来。那位大哥无论什么时候遇到父亲都会弯下腰拱拱手。

那一瓶墨汁从我开始热衷于父亲写对联的小学一直到我去读大学的1987年还在使用,以此能映射的就是父亲的对联在村子里备受冷落的小众,每年春节关于对联似乎都会在我的心上结上那么一点结,我其实特别希望,父亲能像邻居潘二叔那样,写一些老词,写得让所有人都开心,写得热火朝天,写得风生水起。甚至我也会想,父亲可以让我帮大家写啊,我写字不好看没关系啊,我可以每年都练习啊!我甚至觉得父亲把写对联这件事搞得过于严肃了,以至于最后我不喜欢父亲的煞有介事也开始去看潘二叔写对联了。其实村子里的乡亲们没有人懂得纸张好不好,没有人能看懂隶书还是楷书,没有人在意是不是创新,大家要的都是春节七天的喜庆。

而我的父亲,把写对联当作了传播文化。把每年一次的写对联当作在僻陋山乡和村民间传播文化的契机。父亲传播对联文化的受益者应该是我,或许不仅仅是我,也有像那位大哥一样的乡邻。多年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看看大门上贴的对联,无论是岳阳楼上那副著名的长联还是岳飞庙的那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站在这些对联面前,我都会想,这就是父亲眼里关于对联的章法,这就是父亲试图在村子里传播的对联文化和这种文化本身的仪式感。话不是随便说的,字不是随便写的,只有在这样的文体里在这样的笔墨间你才能体会到一句顶一万句的力量。

后来,村子里就不再写对联了,市场上印刷体的对联琳琅满目,村子里我的家里,潘二叔家里,还有多年来一直坚持让父亲写对联的刘老师也都开始去镇上买了。后来,我开始每年春节为自己的小家庭贴对联,这些对联有些来自市场,有些来自银行企业的赠送,浏览时就不免生出几分内容庸常无趣字体呆板的遗憾,这挑剔也就仅仅在心理耽搁一下,瞬间也就潦草而过。在这快节奏的生活状态下,其实和春节一起潦草起来的不仅仅是对联,也还有从饮食穿着到礼节规矩的方方面面。

多年后,在新闻里我看到了书画家送文化下基层到某处村子里写对联写福字的场景,这样的场景近年来已经变成了常景。这一切似乎又把我带回了从前的乡间,那些关于春节的期盼,那些让父亲倍感无奈的对联。历经30多年,这样的文化传播队伍一点点在壮大,在科技改变生活的今天,这样的文化传播就像火种一样在大大小小的地区在大大小小的村落间蔓延开来。原来和我们传统的新春佳节最为契合的还是这些最隆重最具仪式感的对联。

两年前的春节,我的小侄女带着照相机回到村里,给每家每户都拍了一张喜庆的春节全家福。孩子欣喜地和我说,好多人家都没有全家福照片,自己好像为村里人做了一件很大的事。这情景着实令我感动了很久,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回家为村里父老乡亲们做些什么,我想,那应该是,过年回家,给各家各户写点福字,至于写对联的功力,似乎这辈子都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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